亮在情深處

2017081812:03
認識個人容易,但能否與其結交共事則要經過長期考量。正如孟子所雲:“人之相識,貴在相知;人之相知,貴在知心。”
我和亮兄相識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末。當時,我在縣水利局辦公室工作。時值水利體制改革,國家《水法》出臺,要求各地水行政部門統一管理水資源。於是,縣的自來水公司幾百號人便轉隸到水利系統
來。
一日,我正在辦公。有個略有發福的年輕人找我用印,只見他中等個,眉宇間透著精氣神兒。問其籍貫,說是遊方頭,我心頭一愣,脫口而出:“好地方!”誰知一拉扯,他說他家是遊方頭的。此人倒也
爽快:“我比你年長,以後就稱亮兄吧!”
遊方頭我在那工作過。還遇到過群毆事件,所以印象特深刻。
1975年全縣統一治理潁河,工程指揮部就駐在大金店新蓋的衛生院裏,其時我負責施工測量放線工作。而遊方頭距指揮部也就三幾裏地,潁河從其村前流過,規劃治理方案主河道要裁彎取直,在這裏需建
座挑流壩。如此一來,遊方頭與南岸的鄰村馬寺莊有了矛盾,各自主張河道中心向對岸偏移,好為自己留下灘地來。遊方頭東南有座大型電灌站,灌溉一大片水田。馬寺莊村力主河道彎道設此。兩個村幹
部絆嘴,老百姓打群架。縣委書記現場調解多次。只記得遊方頭張支書有魄力,人心齊,幾次逐退對岸人群。
其時,遊方頭依山鄰水,一泓清流拱衛著村子東去,沙洲踅鷺,水田成方;楊柳依依,蒹葭蒼蒼。特別是村左那片葦蕩,蘆花瓢瓢,飛鴻聲聲。赤腳趟過河汊、淺灘,不少小魚從兩腳間驚恐遊弋。我沒去
過沙家浜,但一說江南我就想到這兒。
“唉,不好意思,那張支書是我父親。在村裏當了一二十年幹部!”亮兄道。
愛屋及烏,日後隨著交往增多,二人竟說道了一塊兒。
亮兄侃他村的那片蘆葦一年一殺,家家戶戶編席系笆,又自用有賣錢。水澆地旱澇保收,鄰村的姑娘爭著往這兒下嫁。他就會織席,結婚時婚房“浮棚”就是他弄的。我則芻議自己兒時削荊編籃的事,年
華歷歷,童興濃濃。
1995年,水利改革步入深水區。全縣小型農田水利工程設施拍賣試點選在遊方頭。我又踏上這方神奇的土地。
故地重回,時光流逝了二十個春秋。我心中的“沙家浜”變了模樣。如果說二十年前的遊方頭是童話夢境,那麼如今的它卻使我走進另個蕭殺之地。蘆葦蕩不見了,水塘乾涸了,村西潺潺河水只留下一層
泛白的水漬。過去層層漣漪的潁河也斷了流,偶見亂石斑駁的河床上躺著珠撒般水坑,少氣無力。阡陌縱橫蛛網般的田疇退隱,代之而起的是挖沙取石遺棄的沙坑和石頭堆。還有彎彎曲曲深淺不一的汽車
、拖拉機碾過的轍痕,我知道那是賣沙石“拓”下的印記。河灘上挺拔的楊柳也像老人樣謝了頂,稀稀疏疏不見朝氣,昔日江南水鄉的風韻斷然失卻了嫵媚。村前新增了兩排參差不齊的磚混結構房屋,村
後的山嶺猶如深秋凋青的黃土高坡,乍看就是初學寫生人塗鴉出來的乾癟的畫作。罪過!我在心裏詛咒。這不是遊方頭人的錯,這是過度工業化導致的污染,是“錢”字惹的禍!
亮兄聽說我去他村工作,特意回家幾趟,給發小的村幹部交代配合好工作,還設“家宴”吃了手擀面。不過那位“張支書”已老態龍鍾,納言深沉許多。
後來,亮兄和我一塊參與市區供水工程建設,一塊晉升工程師,幾番下來,我發現他這個人外柔內剛,頗有見地。他在市區一隅購置一塊地,自己搞了個管道安裝公司,但在生意場上重信而不欺。好朋善
友,把錢看得很薄。朋友圈誰有困難,沒有他不出援手的。十多年前,我奉調市委工作。見面機會少了,聽說他鍾情鄉梓,年年給村裏七十歲以上老人置備棉衣。有個同事因婚姻變故,得了重病沒人管,
他給人家一筆錢治病,臨終又給人家張羅著辦了後事。人們褒揚時,他總是那句口頭禪:“人生誰無難處,想開就好!”
我不知道他算不算我的知心朋友之一。記得英國人類學家羅賓·鄧巴說在人生中,真正需要朋友人數僅為5人,個性相似,脾氣相近,興趣相仿,愛好相同,知識相若。但有件事一直揮之不去。前幾年家裏
有點急事要用錢,並且是六位數,我猶豫再三張不開嘴,最後不得不求救與他,人家二話沒說,借條也沒讓打。在世風日沉、誠信缺失的當下,能有如此之舉,非凡夫俗子所為。


https://www.sanwen8.cn/subject/bwyyyi.html